止痛药的药效过了，疼痛的感觉席卷而来，从伤口一点点蔓延到全身。可是现在的我还是在想他，想起了最初和他见面的样子。那时的我们还是孩子模样，管家带着我去院子里挑一个侍童，在院子里踱来踱去，我看见了站在末尾，穿着一身破烂的带着污渍的衣服，紧攥着拳头的他；他是唯一一个敢抬头看我的，他的眼睛很亮，眼神充满了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。 “就他了。”我指向他对管家说道。 “好的，少爷，”管家答道。 再见他是两年以后，他长高了不少，侍童都要训练一段时间才能跟在我身边，上一个侍童死了，自有下一个接替，他不像之前的任何一个侍童，之前的侍童好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木偶，但是他有。

白昼的我像是一个无脑又无聊的学生，夜晚的我像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。整个人像要被撕裂开一样，负罪感压的我喘不过气，有时候会在深夜里惊厥而起，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。 只有他能让我平静下来，拍着我的背，守着我直到天亮。

二十三岁的派对，整个夜店里都是为我庆生的人，嘈杂的音乐，迷乱的灯光，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呢? 已经半年没有见他了，因为敌对家族的报复，挡在我身前的他中弹了，温热的血从他胸前渗出来，粘在我的手上，坐在车上，沾满他血的手一直在抖。那天是我第一次求我父亲，求我父亲救他；不然被拉回来的他只能等死。不知道他的伤现在恢复好了没有？ 朋友叫我下去跳舞，舞池里很拥挤，一俱俱香软的身体贴着我，放在往常我应该是开心的，可是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？

深夜，又一次惊醒，模糊间，感觉有人拍着自己的背，抬起头，是他。他回来了，对，他回来了。 一把抱住了他，他的手也忽然顿住，我能听见他心脏的轰鸣声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。 不想再装模作样下去了，从他重新出现的那一刻起。 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，他好像一直处在失神的状态，吻向他的唇，薄荷混合着烟草味道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。回过神的他把我重新按回到床上，细碎的吻像雨一样落了下来。

回到庄园，把所有生意上的文件整理好，留下一封给我父亲的信，我们说好第二天就离开。 枪声打破了宁静的夜，外面一片嘈杂。 一声巨响，什么东西爆炸了，庄园遇袭了。

他们称我为“少爷的忠犬”。为何我会沦落至此呢？ 在一个以毒养毒的镇子生活，父亲是个十足的瘾君子，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就是母亲和妹妹，可是他们都没能在那场屠杀中活下来。屠杀过后，镇上的孤儿都被接走了，包括我。我们成为了毁灭这些家族的隐秘武器，像石子一样被洒落在这些家族的灰暗角落里，唯一的信念就是复仇。 成为侍童的我尽可能的搜集一切有用的情报，直到最后一刻，少爷也没能知道我的身份。在这种家族里手最干净的少年也会有沾满污浊的一天，褪去纯真的他像是一个满身是伤的怪物。以前，我恨他的笑；但看着他夜夜惊醒的样子，却又怀念他的笑。 这个世界的深处已经腐烂了，争权，无休止的斗争，仇恨，死亡，我们深陷其中。

对这些家族的围剿行动，在午夜拉开了序幕，我的任务是埋伏在庄园外面，击毙逃出来的人。看着庄园里燃起的火光，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。我希望他能逃出来，但是却害怕他从我驻守的这个方向逃出来。 我看见了他的身影，残留的部下正掩护他撤离出来，我站在他能马上看得到的地方，他注意到了，大声喊着让我过去。 这几十米的距离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缩短的距离，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和他最接近的距离，我知道远处还埋伏着阻击手，要赶在他之前出手；瞄准前一夜我放在他胸口口袋里怀表的位置，扣动扳机。 砰！…

我知道现在他所在的位置，他把之前我住的那所公寓买下来了。来到公寓门前，竟然还是那扇密码门，抱着试试的心态，输入之前设置的密码，门开了。里面的陈设和以前一样，没有变动。 呵……这算什么呢？ 坐在沙发上等着他，看着表盘不停的旋转，天色由明转暗，门响动了一下，他回来了。 看着我，他很平静。 “少爷我没死。惊喜吧？”我问他。 “嗯，你还没吃饭吧？”他放下手中的袋子说道。 “你还有这心情呢？没有什么想说的吗？” “没有。”他回答的斩钉截铁， “今天还不是你的死期，等我找到你最在乎的东西把它毁掉的那天才是。”

从公寓走出来，来之前设想过很多场面，但没想到会是这种，他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。这四年里，我派了很多人去查他的过往，知道了他变成孤儿的原因，还知道了上面关于我们这些家族的围剿计划，他只不过是刺向我们的一件武器而已，但这些还是不能让我停止恨他，他拿着枪对准我的画面成为了午夜的梦魇。在公寓里我想过掏出枪，了结这一切，可我，下不了手。

拿起了报纸，头条上写着某某参选者罪行败露，疑似自 . 杀的新闻。 灰蒙蒙的天，飘着细细的小雨，满是落叶的街道，匆匆而过的行人，是时候彻底离开这里了，去看望一眼那时候给我做手术的院长之后，就离开。 “退休有一段时间了，在家呆着真不习惯，看着你们这些以前的患者能好好生活，真好。不过你当年的情况真的是很惊险，如果不是胸前有一块怀表做缓冲，怕是再好的医者都救不活你。” “怀表？什么怀表？” “一块儿刻着十字花纹的怀表。” 告别院长之后，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。 那块儿怀表……是我送他的礼物……